章太炎与鲁迅先生的故事

在鲁迅的一生中,能使他对其怀有深深敬意和情谊的老师极少,据笔者所知,只有两个人,第一位是章太炎,第二位是日本的藤野严九郎。

令人遗憾的是,章太炎与鲁迅竟在同年去世了,即章太炎是在1936年6月,68岁去世;而鲁迅则在该年10月,56岁去世。1908年,鲁迅28岁,第三次流亡到东京的章太炎,一边作为中国同盟会的机关报《民报》的总编从事革命活动;一边应在留学生中特别组织起来的“国学讲习会”的请求去讲国学,其中鲁迅也参加了。但鲁迅所听讲的并不是讲习会本身,而是特别班。即每周星期天上午在小石川新小川町的章太炎家里听《说文解字》《庄子》《楚辞》《尔雅义疏》《文心雕龙》《汉书》等课程。一起听讲的有8名弟子:鲁迅、周作人、许寿裳、钱家治、钱玄同、朱宗莱、朱希祖、龚宝铨。“一间八席的房子,当中放了一张矮桌子,先生坐在一面,学生围着三面听。用的书是《说文解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讲下去。……太炎对于阔人要发脾气,可是对学生却极好,随便谈笑,同家人朋友一样。夏天盘膝坐在席上,光着膀子,只穿一件长背心,留着一点泥?须,笑嘻嘻的讲书,庄谐杂出。”每次讲课,“八时至正午,历四小时毫无休息”。鲁迅所听讲的时间,到他回国,约在1908年7月至1909年春夏之间,不到一年时间,但他被章太炎的革命精神、人格魅力与学识水平等为之倾倒,从那以后,一生都没改变过。由此可见,鲁迅从章太炎那儿学到的东西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关于经学和小学的专业知识。

这个图片是章太炎与鲁迅先生的故事

鲁迅《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中这样真切地写道:

我以为先生的业绩,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回忆三十余年之前,木板的《訄书》已经出版了,我读不断,当然也看不懂,恐怕那时的青年,这样的多得很。我的知道中国有太炎先生,并非因为他的经学和小学,是为了他驳斥康有为和作邹容的《革命军》序,竟被监禁于上海的西牢。那时留日本的浙籍学生,正办杂志《浙江潮》,其中即载有先生狱中所作诗,却并不难懂。这使我感动,也至今并没有忘记……

前去听讲也在这时,但又并非因为他是学者,却为了他是有学问的革命家,所以直到现在,先生的音容笑貌,还在目前,而所讲的《说文解字》却一句也不记得了。

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近有文侩,勾结小报,竟也作文奚落先生以自鸣得意,真可谓“小人不欲成人之美”,而且“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了!

这篇文章结尾的几句话如下:

战斗的文章,乃是先生一生中大,久的业绩,假使未备,我以为是应该一一辑录,校印,使先生和后生相印,活在战斗者的心中的。

1908年10月,《民报》遭日本政府查封,并处以罚款150元,当时的日本法院故意刁难,宣布如果不能按时如数缴纳,身为编辑人兼发行人的章太炎就要被罚做苦役以抵偿。而当时章太炎生活极为艰苦,根本没有能力支付罚金。于是,1909年3月7日,日本政府以无力支付罚金为由将章太炎抓捕,准备处以劳役。鲁迅得知此事后即与好友许寿裳商议,将他们翻译《支那经济全书》的部分印刷费,替老师缴纳了罚金,终于使章太炎在被关押一天之后获得释放。

章太炎被袁世凯软禁在北京时(1913年8月至1916年6月),鲁迅也是常去探望,还劝绝食中的老师进食。在鲁迅的日记中,即有7次探望的记录,而且每次去都是“晚归”、“夜归”、“傍晚归”,春节时更是去给章太炎拜年。弟子如此尊师,章太炎自然很感激鲁迅,曾亲书庄子的一段话赠给鲁迅,条幅内容出自《庄子·天运篇》,即“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坑满坑;涂郄守神,以物力量。”上款为“书赠豫材”,下款为“章炳麟”。章太炎之所以选择《庄子》,是因为诸子之中,他对庄子的评价高:“若夫九流繁会,各于其党,命世哲人,莫若庄氏。逍遥任万物之各适,齐物得彼是之环枢,以视孔墨,犹尘垢也;又况九渊、守仁之流,牵一理以宰万举者哉。”章太炎还曾专门作《齐物论释》以发挥庄子的思想,这对鲁迅的影响也是很大的。对于老师的题赠,鲁迅自是极为珍爱,一直随身保藏,直至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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